他來時有風

奶奶悄悄招手示意張護士過去，自以為聲音很小：“小張護士，小陳是前天新換的藥吧，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，往常這個點都起來看書了，今天還沒什麽動靜。”

“剛換了藥，肯定是需要適應期的。”張護士拍了拍老人的手，“您別擔心，我一會兒告訴醫生來看一下。”

沈去矜被臨門的爺爺喊去研究遙控器，爺爺沒戴助聽器，聲音大的離譜:“小沈，你看看這個，我就想看軍事頻道，怎麽按都沒動靜。”

沈去矜仔細研究了五分鐘，發現遙控器沒安電池。

爺爺撓頭：“嗐，你看我。前兩天把電池扣給小孩的遙控車了。人老了就是記性不好。”

“我明天過來的時候給您帶兩節。”沈去矜笑了笑。

張護士一心二用，聽著暫且認為小沈是個靠譜的人，滿意點頭後回護士站忙活去了。

沈去矜的工作確實輕松，幫老人穿個針，剪個手指甲，剝個橘子，拿取需要彎腰的櫃子裏的東西，看看點滴……然後等著中午的盒飯就好。

確實如婦女主任的承諾，是適合待業青年的工作。

臨窗年輕人的床簾一直沒有拉開，直到盒飯送過來。

沈去矜站在床簾外面，藍白色的簾子好像是一條柔軟的底線，越過去，像是即將走進陌生人家裏做客一樣無所是從。

病房裏其他老人都去了餐廳，沈去矜試探著小聲開口：“你醒了嗎？”

無人回應。

“吃飯了……”

沒有聲音。

走廊裏有幾個人說話的聲音，應該是護士站換班的時間。人聲一直蔓延到病房門口，突然響了起來：“小沈啊，小陳還沒醒嗎？”

是張護士。

“還沒。”

沈去矜回頭答話的時候，簾子“刷”的一聲被拉開，紗布一般的垂感布料劃過腳面，沈去矜站在原地，視線移回來——

那張臉和照片上比沒有什麽大變化，只是脫去了些少年肉感，或許是因為生病瘦了一些，兩頰有些凹陷，但還是能看出些健康時的模樣。

沈去矜想過有一天要去見見給她寄了那麽多東西的人，那個陌生名字的主人，但從沒想過這麽見面——

陳樹知，真真切切的出現在面前時，才升騰起一股虛幻感。

陳樹知剛從黃粱一夢中清醒過來，身上有些疲軟。

眼前的陌生人滿臉震驚，站在他床邊的一塊瓷磚上，沒有踩到一條邊線。

窗外陽光把樹影投在地板上，陳樹知突然笑了起來：“你這會兒站在樹冠上。”

沈去矜不明所以，低頭看到腳下，地板的邊緣，映著窗外楊樹的樹頂。

陽光好的一塌糊塗，沈去矜身上穿著志願者的黃馬甲，額頭上貼著汗水沾上的碎發，眼神呆滯怔楞，整個人看起來既不唯美，也不浪漫，甚至有幾分狼狽。

但陳樹知看著她笑，笑得咳嗽起來，像一張蒼白的紙張，在光裏抖動著。

於是兩個人都笑了起來，為這天的風、光、聲音……

莫名其妙的，就這樣笑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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